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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樺倫和克楓又請了整整兩天病假呢,再加上之前中秋和六日,他們已經連續五天沒出現了。」美術教室裡,逸嬋對著坐在一旁的逸衡說。

  「是啊。」逸衡坐在旁邊的椅子上說著。

  「對了,下禮拜三國慶日放假,你有沒有想要去哪裡?趁現在課業比較輕,段考剛考完可以出去。」逸衡突然又問道。

  「這個嘛......我想去山上,看蘆花。你知道的。」逸嬋說。

  「好。」逸衡只是簡短的回答。

  而逸嬋,則是深深落入了回憶的漩渦。

  §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為伊人,在水一方。」國中國文第五冊第一課,詩經秦風‧蒹葭篇。

  被課業壓力追趕到連圖都沒法畫的逸嬋,周日的下午,她正拿著國文課本坐在河堤邊一棵楓樹下背默書。

  「啊,又是你。」一個穿著白色紗裙的少女風一般的出現,然後坐在她身旁。

  「曉鈴學姐。」逸嬋微微頷首致意,眼前這女孩雖然她叫她學姐,但其實他們現在同班,因為曉鈴對自己要求太高,常把自己逼出病來,去年還因此休學一年,「雖然看現在這副德行一點都不像曾經罹患過憂鬱症的樣子。」逸嬋曾如此對逸衡說。因此現在和他們同級。自從國三新學期開始後,她們就被分到同一班,或許是被彼此互補的氣質所吸引,活潑的曉鈴和安靜的逸嬋竟然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唉,都說是同班同學別叫我學姐了,叫著叫著都把我給叫老了。」曉鈴說,「怎麼樣?聽說你成績很好?」

  「嗯,應該直升高中部是沒問題的。」逸嬋說。

  「真的嗎?那一起加油吧。」曉鈴微微笑著,接著拿出一本英文自修,開始念。

  「曉鈴別取笑我了,學姐成績那麼好--」

  逸嬋話還沒說完,曉鈴便伸出食指抵住她的雙唇:「不是說好別叫我學姐嗎?」曉鈴微笑著說。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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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逸嬋--逸嬋--」回過頭,逸嬋見到在夜色中奔跑著的曉鈴,手上拿著一個袋子,「這是我剛剛買回來的肉包子,這份是給你的,要吃點嗎?啊--」

  「別跌倒了。」逸嬋一個箭步上前,扶住了即將跌倒的曉鈴,「總是這樣匆匆忙忙的,小心哪天出事!」逸嬋板著臉,說道。

  「你才是呢,每天都這麼嚴肅,小心早衰!」曉鈴說,黑色的長髮映著銀白色的月光,柔柔的,像是漂浮在夜空的纖雲。

  逸嬋愣了半晌,其實這畫面......很美。

  回頭望了一眼燈火通明的教室,曉鈴又道:「好啦,我們進去吧,秋風蠻冷的,國三生不能著涼喔。」說完,便抓著她的手臂硬是把她拖回位子上。

  晚餐時間,同學們紛紛放下書本,三三兩兩的圍成一圈圈小團聊天。

  她們回到了座位坐下--逸嬋的座位在曉鈴後面。

  「說起來,樺倫呢?總沒看到他。」曉鈴沉吟。

  其實樺倫和她挺像的,一個剛康復出院,另一個則是因為精神方面的疾病而休學。同樣克服身體或心靈方面的困厄,然後回到學校來。

  「剛剛明明還在的,去買晚餐了吧。」逸嬋說。

  「說起來,你的成績應該是可以外考的,要一女中也不是沒問題吧。」曉鈴望著她,又問。

  「這個嘛,其實我不是沒想過,但是上了女校我就不能和逸衡同校啦。母親走的時候曾經告訴過我們,姊弟倆要互相照顧、扶持的。」逸嬋淡淡的說,順手翻開了眼前的參考書。

  「嗯。是啊,每個人的媽媽都有不一樣的期望呢。像我媽,就是要我努力好好考上第一志願,這樣以後就不會被婚姻和老公給束縛住啦。」曉鈴微笑著說。

  「咦?怎這麼說?」逸嬋有些不解,「這樣不結婚不就好了?」

  「唉,你不會懂的。至少現在不會。」曉鈴依然微微笑著,但是笑容裡卻帶著一絲淡淡的悲傷。

  莫非......其實開朗的外表是裝出來的?逸嬋心想,沒忽略掉那一閃即逝的神色。

  「啊,話題怎麼突然扯到這裡來了呢?抱歉啊,對了,你知道嗎?蘆花要開了喔,我知道一個很漂亮的秘密景點,我家在那邊有個小小的別墅,趁著第二次北模考完,一起來吧!噢對,想要多邀請誰也可以喔。」曉鈴出口邀約。

  「就我們,不行嗎?」逸嬋突然問。

  只見曉鈴微微愣了一下,然後急急忙忙的說道:「噢,那更好--不,我的意思是,當然可以啊。」

  §

  「姊姊!姊姊!」逸衡喊道。

  抬起頭,就看到逸衡手上拿著一張地圖,在她眼前搧著,「看這裡!姊姊,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啊?我們要沿著地圖上這條路走,離公路近,就算中途我們被山勢折騰得半死不活至少還有半小時一班的公車可以搭,沿路上也有幾間商家,可以補充水分。到時候迷路我可不管你喔。」

  「是.......」逸嬋無力的回答道。

  「難得姊姊也會恍神呢,都過一年多了,你竟然還沒走出來。」逸衡微微惱怒的說。

  「那你呢?難道你可以這麼輕易就忘了王雨涵?」逸嬋突然起身,轉身進房前還丟下一句:「如果是這樣,我自己去也無所謂。」

  §

  我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會對我唯一伸手可及的家人說出這種話、做出這種事?逸嬋蹲坐在房間牆角,縮成一團。

  「逸嬋!逸嬋!」是曉鈴的聲音呢!在好遠的地方。是啊,曉鈴現在在連我作夢也無法抵達的國外,北歐小國一個收訊不良的山上。她斷絕了一切和外界的往來,沒留下電子郵件,沒留下任何聯絡方式,她記得,那一次,她甚至冒著被記上一隻大過的危險,到教務處偷偷翻了資料,拿到了她的地址,教務處中,有關她的那一欄幾乎都是空白的,只有地址那一欄,印滿整整三行英文字。

  然後,她匆匆寫了一封信,寄給她。卻被無情的連信封原信退回了。

  第一次,逸嬋注意到封口是拆開的,於是她又寫了一封寄回,第二次,卻是連封口都糊得好好的,卻附上了一張小小的紙條,上面用潦草的黑色墨水寫著:「Anteeksi.」

  她試著照著上面的字母把那神祕的單字輸入電腦中,是芬蘭語中的對不起。

  第三次提筆,是收到第二次退信之後,她卻遲遲無法下筆寫下任何字,枯坐在書桌前一整晚,然後第二天...... 照常背起書包,往學校走去,連逸衡都沒察覺到她的異樣。

  於是,她再也沒有回信了,直到那天逸衡問起她的近況--

  「好久沒看到曉鈴了呢。」突然一句話從背後傳來,逸衡的聲音。

  「哐啷!」手中的玻璃杯摔到地上,裂成一片片,「不要再問了。她不會回來了。」逸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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